悔者遲

人生的每個階段、每個經歷之後,都有新的觀點、新的看法。

追寻的味道

散文  ·  

古语有云:住在苏州,穿在杭州,吃在广州,死在柳州。中华美食,以我这个尚未尝尽八大菜系以及各地特色小吃的狂妄之人,或许又不由往家乡广东贴金的小九九来说,皆在广东。吃在广州,也是一直以来广州文化宣传的一块金漆招牌,吸引四海食客饕餮在广州的大街小巷。在网上,甚至出现了广东人喜欢吃福建人的网络流行梗,似乎这在吃方面的“刻板印象”更深刻了一番。而无论是广东人还是哪里人,对吃,抑或是一种美食,一种味道,脑海里能与某一些往事、人物或情绪联系起来。这种勾起过去种种的食物、味道未必随处可见,但有心之人总能找寻回来,哪怕物是人非。

仍旧记得,那一年在湘西某处服役,趁着星期天外出之际,试图找寻广东的味道。与家乡已经阔别两个岁寒,家乡的味道也仅限于父母寄来的龙眼。那时候天天吃的都是湘菜为主的伙食,麻阳粉蒸肉、芷江鸭、酸菜鱼、剁椒鱼头、麻婆豆腐以及一些都是辣椒调味的菜,虽说广西籍的炊事员把辣度尽可能降低而不失辣味,但这些菜始终还是湘菜的底蕴,没有粤菜的原汁原味,尽可能对食材原本的味道在味蕾之间跃动起来。广西籍的炊事员当然也会粤菜,由于众口难调和驻地潮湿的气候环境,不得不在粤式烹调中加上湖南的色彩——红辣椒。拿鸡来说,在广东做法丰俭由人,简单一点可以整鸡炖汤之后捞出白切,亦可按照正宗白切鸡的做法烹制出紧滑鲜美的口感,还有客家人用药材塞入鸡肚里清蒸,这些都把鸡肉的味道展现了出来。炊事员的那一把辣椒,阻隔了对家乡味道的想象。

在驻地实在也没有什么粤式餐厅,最后和同乡在一家小餐厅坐了下来。惊奇的发现,这家餐厅的菜单上竟然有云吞面,我满怀希望点了一碗。在湖南的西部深山,倘若能够在街头吃到家乡的美食,也是对思乡之情的丝丝慰籍。余光中前辈的《乡愁》一诗用票据、坟墓和海峡表达了思乡的距离,那对于我来说,除了距离,还有味道吧。事实总是残酷的,内心的期许越大,后来的失落自然也就越大。老板娘看似熟练的手法,做出的一碗云吞面,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碗云吞面,但不是我所想象的云吞面。

那碗云吞面,云吞皮在葱花点点的汤里散开,没有花瓣含着花蕾那种含苞待放的动态,葱花点缀的汤我用汤匙呷一口后,味道就像白开水撒点盐再整一点葱花那么随意。广东云吞面的汤,正宗的来说味道主要凸显一个鲜字,来源是大地鱼的鲜以及虾米的香融合而成,还有猪骨的浓郁,再求其次也要用虾壳和去腥的辅料来制作。我用汤匙小心翼翼地托起一只云吞,生怕它散了开去,缓缓送入嘴里。果然大失所望,馅非常松散,云吞皮软绵绵,两者貌合神离并没有默契,肉馅也没有猪肉的香气。我非常理解,能够在吃上这么一碗云吞面是很幸运的事情,怎么敢再去奢求原汁原味的地道美食呢?其实,在陌生的地方吃出了家乡的味道,反而失去了心中定位那种味道的不可替代性,唯有通过这样的对比,方能呈现出家乡味道的珍贵。

寄籍罗浮也二十几载了,对于广府菜的了解有时候甚至还没对客家菜较为深入。如果说广府菜以吃出食材本身的味道的话,那么客家菜就在食材的基础上用辅料提高一个层次。前者就像十六七岁的青春少女,带着少女的纯真气息和你交谈;后者好比游历万千的沧桑女子,像是缓缓给你诉说旅途的故事。这当然和客家人自古以来不断南迁,最后定居岭南的故事一样,味重盐多的特点似乎也无声地轻诉古代客家人的勤劳艰苦。当中来说,我最喜爱有酿三宝、梅菜扣肉和窑鸡。酿三宝以肉酿苦瓜、茄子和豆腐三样客家地区随处可见的食材,一道菜可以尝到猪肉和虾在剁碎之后,融合苦瓜的甘、茄子的厚以及豆腐的甜,不得不佩服客家人对饮食的创造力。梅菜扣肉这道菜,日常来说我并没有过多品尝,多见于宴请聚餐,可以说这道菜也和喜庆画上了等号,有宴必有梅菜扣肉。而窑鸡,我只想用“齿颊留香”这个成语来形容,并无过多的笔墨。

每一种味道都和一些事情联系起来,如同对于本地这杂酱面来说,佳友每次来舍下,必然与我品尝一番。他说,这里的杂酱面,在别的地方吃不到。其实,并不是说别的师傅没有这样的水平,做不出同样水平的杂酱面,甚至可以做得更好更香,只是这一种情怀,是无法复刻的。我还记得在高中时期,我和他吃的那一次,他只吃了一半,便放弃了。杂酱面,每一次吃,味道是一样的,但它见证了我们的友谊,如果用一种食物来象征我们的友谊,那就是杂酱面了。

民以食为天,寄籍罗浮的这些年,饮食上在广府菜的基础上,也有了吃客家菜的习惯。每一道菜,每一道父母做的菜,都总有那么一段回忆,一段故事浮现在心头。随着自己的年龄的增长,味蕾的挑剔,眼光的独特,慢慢也会失去一些原本的味道。吃是我们非习得性本能,但能吃出什么样的味道,浮想起什么样的电影片段来说,倒是取决于我们的修为,在生活这场修行中所练就的。那一年炊事员做的鱼,油炸之后勾芡的鱼,我这辈子不能再吃了,也不会有那种味道了。毕竟,那段岁月已经消散在时间的长河,我也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我了。